月见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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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哨布茶】Until Tomorrow(3)

  阿帕基是从手术台上醒来的,由于麻醉剂的效果还没消退,他只能感受到缝合针钩挑他的皮肉,钢线摩擦着他的伤口,但他丧失了感知疼痛的能力,这让他一时无法分辨是麻醉剂的药效,还是自己痛觉失调。

  他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清醒,他的视觉系统像难以聚焦的相机需要不断眨眼来稳定画面,可他连这么做的力气和心思都没有了,任凭眼前如蒙上毛玻璃一般模糊。

  他被塔放假了,这之后呢?他能有假期结束的一天吗?

  他被推进自己的房间,单人床,没有窗户,没有生的气息,床头柜放着什么东西,他靠还留有一丝功能的触觉去触摸,那是一枚奖章。

  阿帕基摸到了突出的自己的姓名,然后把奖章摔在地上,碰撞声不大,却快把阿帕基的耳膜震裂。他的五感已经彻底失控,精神正在崩析,仅存一丝理智死死拴住它不让它崩塌。

  如今阿帕基自身微弱的精神屏障出了故障,它变换不定,总是忽然切开一个或几个矩形切口,然后下一秒又换成另一个方向,如此跳脱变化,折磨着他超于常人的五感。

  他的双耳裹着厚实的纱布,他尝试着走出房间,只不过想寻一处水源让干燥的喉咙得以恢复运作,却立刻被他人谈论和嬉笑打败,哪怕一切交谈内容都与他无关,他却无法过滤这些杂音。众人看着阿帕基颤抖着跪倒在地,双手紧压着耳上的纱布,接着毫无预兆地将头撞向墙,这才有人向医疗部报告,休息室有哨兵出现了自杀行径。

  破碎的矩形依旧无情地跳跃着,阿帕基失去了能修复它们的先生,最终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这是最后一管了,”赶到现场的救护人员举着注射器,另一只手握着已经成为空壳的冷冻管,上面的标签写着“安东尼奥·提安诺”。救护人员将仅剩的一管适配向导素打进阿帕基的血管,这才让他有了短暂的安宁。“之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他就只能被送出塔了。”救护人员冷冷地低喃。

  “用我的呢?”布加拉提蹲在阿帕基身边,尝试着把他扶起来向救护人员询问着。

  “不可能。匹配度高不代表向导素可以乱用,倘若那样可行,就不会有哨兵因此死去了。”

  布加拉提平静地接受了回答,救护人员却抬头多添了几句:“别犯傻布加拉提,这是我目前为止见过反应最剧烈的一个,我不是指自残行为,我的意思是他的精神具有极端的排外性,甚至带有攻击性,你感受得到。”

  布加拉提确实感受得到,他知道阿帕基的损伤有多严重,假如他还看得清,便一定会把自己撞开。

  “我会向上级报告这个情况,他们会采取行动。”救护人员站起身严肃地说道。

  “那么我会向上级申请二次匹配。”

  布加拉提扶着阿帕基走回房间,轻描淡写地抛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布加拉提又一次动用了不请自来的权利,波尔波甚至还没说“进”,门就被推开了。

  “出塔命令下达了吗?”

  “我还没交上去。”波波把手里的报告塞进抽屉锁上。

  “这太浪费了,波尔波先生,他才成为哨兵两年,现在就否定他……”

  “布加拉提,当时你在场,”波尔波打断他的话,提醒他反应过头,“走错一步,万事皆空,就算是神也只会讥笑,浪费是建立在有价值的基础上而言的,很显然他耗光了自己的价值。”

  “他还有救,阿帕基还活着,他的精神还在。”

  “可那已经是废墟了,你要怎么救,重构一个精神图景,然后把你自己搭进去吗?”波尔波从来没有用冷漠的语气对布加拉提说话,但他此刻需要成为严厉的领导,阻止他最引以为傲的向导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他看到布加拉提沉默着松开握紧的拳,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危险的想法,换回了平静的语气:“你的价值还很丰富,前途十分光明,不是吗?”

  布加拉提从外衣口袋抽出一张折得整齐的报告单,把它摊开正面朝上递给波尔波。

  “‘不要舍弃首位’,你曾经教过我们的。我要申请匹配,第一次,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

  波尔波捏着这张报告,这是测评部的报告,在“布鲁诺·布加拉提”这个名字旁印刷着红色字体的“允许匹配”。

  波尔波将它一并锁进抽屉,这里一份是出塔令,一份是申请书,无论是哪一份交上去都决定着阿帕基的前景。布加拉提的语气十分笃定,像是知晓自己一定会成功一般,波尔波给自己倒了点酒,他倒是没见过枭驯服狮的场景。

  

  布加拉提接到消息通知他去领匹配结果,他在心里感激了波尔波片刻,想到他抽屉里还藏有一份出塔令后立刻收回了这份情感。

  倘若录入现在状态的阿帕基的数据,这个名字是绝不会稳居首位的,布加拉提利用塔内信息的滞后性使他的拯救计划有了开端。

  布加拉提对情绪反应敏感,可他不懂的回应,这让他常被评为“直男”。他能感受到自己对阿帕基报有区别于敬佩的感情,却因为无法回应这类情绪而把它们归为“受到强者的吸引”,或者“纯粹的向导本性”,事到如今也只是多了一种“见人落难想施以援手”的大慈善家思想,你要是问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阿帕基,他也只会告诉你“无法见死不救”,事实上谁都知道远不止如此。

  毕竟你不能要求十二岁就进入塔的向导理解什么是爱慕之情。

  

  “我再警告你一次,一旦出现任何危及你安全的情况,结合都会立即终止,并且出塔令立即生效。”布加拉提没料到波尔波精明到两份报告都送上去,成熟的成年人从不做选择题。

  这一次结合除了必要的控制者和监视者外,还出现了一副布加拉提很少见到的面孔。他还是向陌生面孔行礼致意,随后束上袖套走进了封闭空旷的静音室,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雷欧·阿帕基几乎是被拖进静音室的,失去向导素后他开始尝试用酒精麻痹自己,没人知道他的酒是从哪来的,塔内管理员撞开房间门时看到他掐住自己的喉咙,手里还握着半瓶烈性酒。

  他们抢下他的酒瓶,硬生生把他扛到了静音室。

  这个时候阿帕基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是坐在距离布加拉提十米左右的地方,双手撑膝低垂着头,十指交合托着下颔,食指指节染上了下唇的薰衣草色,酒精没有让他舒缓心情,倒了他合上了眸,或许隔绝世界会让他好受些。

  这间静音室墙内的管道不是流水,而是更加柔和的风,风声悠扬地环绕着,阿帕基的银色发丝却安静地搭在肩头。

  布加拉提向前迈出一步不到一米的步伐,却像点在水洼中触动了涟漪,一圈一圈向阿帕基推去,阿帕基感受到了这一步,于是他身后出现了巨大的白色身影。

  “蓝调(Blues)*,让他停下。”

  阿帕基低声呼唤,白色狮子伤痕累累,却仍面朝前方咆哮着。

  布加拉提没有后退,他和白狮见过面了,现在还知道了它的名字,这是个好兆头。西南风伫立在他的小臂上向前俯倾,羽翼收拢却鼓起,它随时准备起飞。

  “阿帕基,我是来帮你的,我能帮你修好你自己。”布加拉提声音很轻却极其有力,那是容易说服人的语气,可阿帕基却无动于衷,与此同时蓝调猛地向前俯冲,宽厚的前掌冲碎涟漪向布加拉提逼近,西南方向后蹬去,从蓝调身下穿行而过的瞬间,在它的前腿留下了三道血痕。

  “这样下去不行啊。”波尔波把手伸向了广播键,却被身边的人先一步制止。

  “波尔波,你让他试试。”

  “贝利可罗,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负责。”名叫贝利可罗的男人听到后点了点头。

  布加拉提对西南风很是自信,他不再说话,径直向前走去,不断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布加拉提依稀看到了阿帕基残破的屏障,矩形切口随机变换,他得想办法从这些切口进入阿帕基的精神领域,但任务艰巨,倘若在进入过程中切口转换,布加拉提自己的精神也会受损。

  距离缩短至五米,他伸出无数枝干状的精神触枝包围住阿帕基的屏障,试图找寻到稳定的入口进入。

  事实上,布加拉提还在考虑怎么做才能既修复图景又建立连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足够专注于两件事的同步进行。在他思考间西南风发生了失误,蓝调再一次冲向布加拉提像是对一开始的伤势进行还击般挥起玉色利爪挠伤了布加拉提的小腿,西南风扑动羽翼掀起疾风继续牵制住暴躁的雄狮。

  布加拉提忍痛半跪在地,但经过这次负伤,他捕捉到了欣喜的一点,蓝调并非想把自己伤到再起不能,否则它会扑向心脏或喉咙,也就是说,阿帕基在掩饰自己身为哨兵对向导协助的希望的本能。

  他想自我挣扎却没有勇气,这样的话就先把他从火场拉出来,布加拉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阿帕基被困在了自己的精神图景中。

  他被火光包围,四周是烈焰筑起的防护墙,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这里曾是都市的模样,阿帕基还没完全建好,却因为一颗意外的火种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尽管已成废墟,这场火却没有发出停止的信号,它吞噬着阿帕基仅存的精神力,一点一点地夺取他的理智。

  他索性坐下观赏这场凄美的焰火。

  如果降下雨,或许……他合上眼,脑中出现了无力的祷告。

  “阿帕基……”

  他听到了从火墙外传来的声音,人影因火光而扭曲,却直直地站立着。

  “你希望火势弱下去,直到熄灭,对吗?”

  他知道是谁在说话,但恍惚间,他以为是神听说了他的祷告。他大概是想活下去的,可是心上压着的罪恶感榨光了他生存的勇气,他还拥有活下去的资格吗,他能洗去这份罪过吗,火种点燃了他乱麻般的思考,逼迫他与自己展开搏斗,直到现在,他已经够累了,于是他看到曾经短发的自己托着枪瞄准自己,他却连抬头面对他的胆量都没有了。

  “你杀了他,”那个“自己”冷漠地说道,“你切断了连接,你害他暴露在枪口之下,你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雷欧·阿帕基,你不配拥有任何荣誉,你不是雄狮,你是蝼蚁。”

  不是这样的,阿帕基被带上审判席,想为自己辩解的话被扼在喉中。他失去了“正义”的辩护,被束在了十字架推入火中。

  “不是这样的!”

  他听到陪审席中的吼声,温热的水滴洒向他的面庞,只是这次不是鲜血,而是雨水。

  “阿帕基,你唯一的错只是选错了向导,你不能现在就死去,你不是凶手,而是幸存者,你必须活下去。”那个声音掷地有声,这是阿帕基唯一的辩护人,他让阿帕基知晓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抗争,有人站在火外尝试拯救他。

  暴雨倾盆,空中回荡着响亮的鸟鸣,阿帕基抬起头,那是一只雪白的枭。

  

  蓝调像被触碰到暂停键一般停下了行动,它直立,抬头仰望着盘旋的西南风,布加拉提走完了十米,站在了阿帕基面前。

  矩形切口变换速度减慢,布加拉提展开的触枝已经无限凑近破损的屏障,并有了探入的趋势。

  下一刻,布加拉提在变换停止的一瞬伸入了触枝,他进入到阿帕基的精神图景,屏障稳定下来。

  

  暴雨压制了火势,阿帕基看到有人朝他走近,然后像撞到了无形墙般停在了距他并不遥远的地方。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色短发,刘海上有水滴落滑入他海一般的眼中。

  “你们就像不同型号的齿轮装在同一台机器上,他是松动的,一旦你转速过快就一定会把他撞飞。他跟不上你的速度,你总会甩开他。”

  “那就让我放弃向导,我不能再害死任何人了。”

  “你不能。离开了向导你就会失控,唯独只有你绝对不能脱离向导。我能够帮你重构精神,但我需要你接受我。”

  阿帕基直视着他的蓝色眼眸,那确实是沉淀了万千星辰的广阔海域,空空茫茫,让他感到柔和的包容和宽慰。

  “我犯了不可挽回的错,我已经没有资格得到拯救,是我把他一步步逼入死亡。”

  “可安东尼并不认为是你的错。”

  阿帕基脑中一空,关于安东尼奥的记忆顷刻间上泛,他微微颤抖着,仔细地听着布加拉提接下来的话,像是要把这些话刻进骨髓,像是在听好友最后的饯别。

  “他曾经对我说,你优秀到令他感到骄傲。安东尼奥·提安诺至死都以他的哨兵为荣。”

  阿帕基眼中泛起温热,他感到此时此刻有什么地方出现了空白,他想去填补那些缺失了的,遗忘了的以及错过了的,可是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泪水与雨水的交融中止住抽泣。

  火熄灭了,他看到汹涌的海水一层一层地从远方叠上来,像要盖灭每一处可能复燃的星火,漫上了两人的脚踝。

  阿帕基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这场灾难把他已有了不短长度的头发弄得一团糟,杂乱的搭在脸颊。布加拉提向他走去,他伸手捂住阿帕基的耳朵,像是要帮他挡开一切,他告诉阿帕基:“别担心你不会是一座孤岛,桥梁快搭好了,在你恢复之前我会通过桥进入这里帮你重构,这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是我们的明天还很长*,在最后一个明天到来前我都会陪着你完成这个大工程。”

  布加拉提直奔前方,一如既往,一往无前,义无反顾。

  阿帕基望向布加拉提身后,海水还在上涌,他知道布加拉提在把自己的精神力量注入他的废墟中,海面架起一座看上去纤弱的桥梁,一只雪枭立在桥上回望着他,它有着和他一样的金色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琥珀般晶莹的光。

  布加拉提舒展眉眼:“现在你可以醒过来了。”

  

  蓝调缓慢地趴下身子,以平等的高度与西南风对视。阿帕基睁开双眼庆幸这不是自己的一场梦。他恢复正常视力的第一分钟,眼中是布加拉提蹲在他身前抬头注视着他;他恢复正常触觉感知的第一抹温度,是当他把手覆在耳边那双手上时皮肤传来真实的温暖。

  布加拉提主动站起身,仰头示意监视窗后的先生们连接成功建立,随后搀起阿帕基走出静音室,遗憾地告诉他,以他现在的状态,他可能得接受一个新室友。

  “他很优秀也很精明,不去做强行突破和立刻着手构建的危险尝试,而是观察哨兵的状态与情绪,抓住每一次精神波动的机会。这是完美的展示,难怪你那么器重他,波尔波。”

  波尔波默默听着贝利可罗的夸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这哪里是精明,根本就是搏命。

  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波尔波又解决了一对落单的向导和哨兵,也算不辱他作为介绍人的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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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Moody Blues

*大致是文题的狭义解释

至此,男男嘉宾算是牵手成功了,希望他们能一起走好未来的路。(诚挚)

友情联动【向哨莓橘】→ @Aleks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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